千里之行 (隷書緣)
我是極無毅力的人,從小最不愛埋頭苦幹,從冩字為例,因從小冩字受人歡迎,稱讚我的書法,就不思攺進,高中時,我被同學推選參加書法比賽,我特別把我的書法,給導師看,導師看過,就決定我可以不參選。
當我工作多年後,人到中年,我踫上一位書法大家,唐大康老師,我終於下定決心,千里之行始於足下,我再不練字,更待何時?於是…我買筆,買紙,買字帖…事不宜遲,我磨拳擦掌,練字開始了。
中國書法,由甲骨到大小篆,然後秦始皇統一天下,為了全國統一,秦頒了許多政策,各位工作人員,為了省時間就把大小篆的彎曲改為方直,據說隷書是程邈發明的,總之,中國書法,到隸書,有了重大改變,當今的行書、楷書都始於隸書,所以有人習書法,由隸書開始。
隸書盛行於漢,其特色是「蠶頭雁尾」, 從如今留下的竹簡看,剛開始的雁尾,很誇張的像松鼠尾巴似的,向下拖去,慢慢成熟了,雁尾就有條有理的,像雁尾似的拖出去。
漢人還喜歡石刻,唐老師啟蒙用的字帖是「張遷碑」,「張遷碑」是近期在山東發現的石碑,是東漢時期蕩陰縣民眾,為懷念他們的老縣長張遷,聚資而立的頌碑,因此碑的隸書內圓外方,保存良好,是典型的隷書類型,對初學寫字的人來說,寫得外方內圓,是要有功力的。
因為隸書的轉折如波,來迴旋轉,有反復之美,所以被人認為有裝餙性的文字。
我們用的第二個碑帖是「石門頌」,石門頌是隸書中的草書,因原刻在為石門邊的石壁上,講述司隷校衞開鑿石門的辛勞而刻,因原文刻在石壁上,所以刻者隨著石壁隨興而作,沒有一般隸書的工整,而有草書的隨興,所以石門頌有隸中草書之譽。
本來唐大康老師是來千橡授畫的,但他希望我們學生也兼冩字,千里之行,始於足下,我曾一再想冩書法,我就排出萬難,一筆一筆的寫起隸書來了,開始時,心浮意燥,定不下心來,於是寫寫停停,字冩得不好,卻四處去收集字帖。
我聼說臺北衡陽街有一個賣文房四寳、字帖的專賣店叫「小書齋」,我就趁回國探親的機會,去「小書齋」探訪,我的探訪是驚人的,小書齌的樓下賣文房四寳,二樓全是字帖,我如饑似渴,一本本字帖翻過去,如久旱之逢甘霖,連翻數小時,而不知疲累。
後來我的香港文友告訴我九龍有一家「石齋」,規模不小,我就趁去香港之便,特別去了趟九龍。「石齋」只賣書法用品,規模之大,也叫我吃驚。因是書法專業,我就不停的問:「什麼是好書法?」我最後聼到的是:「力透紙背」。我當時並未聼懂,直到有一天看字展,我忽然悟到…,以後我就會看「力透紙背」了。
我日後,沒去過香港,但看到2018的新聞, ”石齋”,關門了,因為香港歸還中國、香港失去轉手的重要性。
臺北”小書齋”我第二年再去,樓上的字帖部關門了,已改為其他公司,幸虧我起步早,趕上書法的盛況。
以後我陸續買了曹全碑,乙英碑,華山碑。張遷碑我也摹了兩三遍。慢慢地,我被石門頌所迷住,我在紙上畫石門頌,每一筆都帶給我飄飄然的快樂。
到了滿清末年,碑刻字體之風再起,清時名家在漢碑帖中加入新的元素,創書法的另一種美,例如伊秉綬以顏體入隸,鄭簠(音府)以行草入隸,趙之謙以六朝石碑版入隸。因加了現代原素,所以清隸特別討我歡喜,唐老師是湖南人,我覺得他的隸書有何紹基風味,我由是改學何紹基的張遷碑。何紹基(1799-1873),道光丙申進士,官編修,博渉群書上溯周秦兩漢古篆籀,下至六朝南北碑,皆手追心摹,卓然自成一家。
今人陳震生在《隸書》一書中讚何紹基的隸書不是只單單一亇字體上的髙卓,更是他綜合文化素質的髙品位,使他的隸書達到常人難以攀登的髙度。
寫到何紹基,我在人口普查局找到工作,繁忙的工作,使我不得不放棄費時的書法摹臨。恰在此時我的一位書法朋友因肺癌去世。他太太就要我替他用隸書寫墓碑上的名字。我也不多思考,一下就答應了,後來他太太要我也替她寫名字,以便配為一對。我一拖就拖了幾十年,因久未練習。已無勇氣再續。但每一想及此事,就坐立難安,但時日拖得愈久,就愈難著手,我聴羅輯思維、羅說到因為現代人長壽我們對時間的想法要有不同了,例如一位老先生六十歲想學鋼琴,但沒學,他在百歲時後悔的說,如果我六十歲學了,到今天已學了四十年。我如夢初醒,我如六十五歲退休重新開始,到今天已經十年了,我卻怕起步遲了,蹉陀了十年…
聼到這裡,我馬上跳起來…千里之行,始於今天…
(此文為海外女作家協會今年之徵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