VanDusen 植物園

(前言:今年六月詩人節,我去加拿大溫哥華參加「開創華文文學時空」的文學論壇,見到了瘂弦與洛夫兩位詩壇大師;又與北二女同學胡有瑞、朱立立 (荊棘) 相聚;更承加拿大華文作家協會徐新漢會長,在百忙之中,開車陪我們三位老同學去美麗的 VanDusen 植物園賞花觀木…..)

VanDusen 植物園位於溫哥華市的37街與Oak街交界處,原是加拿大太平洋鐵路局的高爾夫球場,後由富商VanDusen (Whitford Julian),卑詩省 (British Columbia) 省政府,與溫哥華市政府各出資一百萬元,將球場改建為植物園,於 1975 年對外開放,並以 VanDusen 命名。

植物園佔地 55 acres(英畝),有花木250,000株。花園設計極為精美,連路邊的一株小草,池邊的一塊石頭都美得動人。遊人信步走去,時而蓮塘,時而瀑布,時而松柏成林、綠野仙蹤,時而草長鶯飛、雜花生樹。朱立立和我,跟著照相機,隨興而行,一路鮮花鋪地,蝴蝶飛過,人在園中彷彿來到了人間天堂、伊甸樂園。

Dogwood (山茱萸,直譯為「狗木」)

山坡上的小路兩邊,杜鵑花 (Rhododendron,映山紅) 剛開過,而山茱萸正開得滿山遍野,密密麻麻,層層相疊,紅得耀眼。

我曾住紐約上州,家中後園有一株山茱萸,每到春天,一片粉紅花色從落地窗映入屋中,美得叫人屏息。然而這次我在園中所見的山茱萸,似乎特別的紅艷濃密,與我記憶中的清淡高雅很不相同。後來我從她的名字「Kousa Dogwood」才發現,這花樹竟是 Chinese Dogwood (中國山茱萸),在中國叫「四照花」,那是因為她的美艷「光彩四照」而得名。

四照花

除了四照花,植物園中的山茱萸多種多樣,讓我大開眼界,嘆為觀止。其中 Pacific Dogwood 不能不知,她是溫哥華所在地,卑詩省的省花。

Sino Himalayan Garden (中國喜馬拉雅區花園)

「中國喜馬拉雅區花園」是非常難得一見的花園,園中種植各種喜馬拉雅山區的花卉與樹木。我們去時,Himalayan Poppy (綠絨蒿) 正在盛開,有藍白兩色,色彩淡雅清麗,是一種極為珍貴的高山花卉。

綠絨蒿

六月底是溫哥華的 poppy花季,「罌粟科」家族中的花朵,色彩繽紛,迎風招展,其中包括橙黃色的加州州花 California Poppies (加利福利亞罌粟,又叫花菱草)。

Peony (牡丹花)

中國的「國色天香」,牡丹花,雖遠涉重洋,從一千多年前的唐朝長安古城,來到了二十一世紀的溫哥華,但她依然風姿不改,華麗富貴,艷冠群芳。

在英文中,Peony 既是牡丹 (Tree Peonies),也是芍藥 (Bulb Peonies)。但在中國,牡丹與芍藥是不同的:牡丹是花中之王 (木本),芍藥是花中之相 (草木)。我這次在園中所見的「peony」似乎都是芍藥,但在我看來,不論是木本或草本,她們都一樣的雍容華貴、艷光照人。

Voodoo Lily (直譯為「巫毒百合」)

巫毒百合

植物園中最奇特的花木,當推巫毒百合。這花有她獨一無二的容貌,叫人一見難忘。她來自地中海地區,據說會散發臭氣來引誘蒼蠅,但時間很短,只有一天,所以並不惹人嫌厭。我在網上還看到我們愛吃的「蒟蒻」(魔芋)居然跟她有點親戚關係,奇怪吧!

Cherry Blossoms (櫻花季)

園中還有24種不同的櫻花共一百株,我去也晚,錯過了花季,雖然沒有親眼目睹花開時的盛況,但也可以想像百株櫻花齊放時的那種華麗之美。

風的故事 (焚風和野火)

焚風

千橡城所在的山谷叫 Conejo Valley (簡稱康谷),這 Conejo 一字是西班牙語「野兔」的意思。80年初我們搬來千橡定居時,「野兔谷」還是一個人口不多、四面環山的小村莊,一座座小山巒上,空蕩蕩、灰濛濛的,覆蓋著一層短短的枯草,南加州有名的 Santa Ana Winds 就經常出沒於這些山谷之間,肆無忌憚的、暢所欲為的嬉戲玩耍。

Santa Ana Winds 是南加州特有的一種焚風。每年秋季至次年初春,這種既乾又熱的「下山風」都會從內陸沙漠穿過山谷,沿著海岸吹向海洋。
這焚風極有個性,它來無影,去無蹤,說來就來,說走就走。每次駕臨舍下,都擺出一副善者不來,來者不善的高姿態:它有時來只為了發發小姐脾氣,而有時又怒不可遏,潑辣之至。


焚風是夜貓子,喜歡在夜裏不請自到。就拿某一個靜得出奇、奇得詭異的夜晚來說吧!因為時差,我到了半夜,還在床上翻來覆去,不能入睡…..忽然之間,我聽到屋角的木板很輕很輕的卡了一聲,輕到好像小貓踮著腳在屋頂上走路。幾聲輕手輕腳的卡卡聲後,呼呼風聲從屋角開始,繞著我家房舍,轉了一圈又一圈,聲音愈來愈急,愈來愈響…啊呀!Santa Ana 風來了。


還有一個狂風怒吼的夜晚,我家房屋被吹得軋軋亂響、搖搖欲墜,我們提心吊膽的過了一整夜,差點被沒完沒了的風聲給逼瘋了。「Ferocious Winds!」根據第二天報紙頭條的報導:好多屋頂,都被狂風掀開,破了大洞。


但是夜貓子也有乘人不備,在大白天裏突擊民宅的案例。那天合該有事,老公上班去了,我也到鄰鎮辦事。等我中午回家,發現大門被什麼東西堵住,打不開了。我費盡全力,推開大門後,眼前的亂象真把我嚇呆了…客廳裏的一扇高窗,被風吹破,玻璃碎了一客廳,狂風正卯足全力,從吹破的窗口硬擠進來。房子在灌風,好像汽球在充氣。兩層樓高的窗簾成了任性的舞者,穿著白衣長裙,盡情地飛舞…..


幸好保險公司馬上派人來把破窗用木板釘上,才把焚風擋在屋外。打破的、砸爛的、撕破的損失,後來保險公司也都賠了。總體說來,財物損失不大,叫人慶幸的是,狂風吹破玻璃的那一刻,我們沒人在家。


野火


焚風又叫 devil 風 (魔鬼風)。南加州野火之所以惡名昭彰,其實都是因為魔鬼風帶頭,在山谷中飛來竄去、胡亂撒野的緣故。


南加州天氣乾旱,冬季是雨季。雨季時雜草叢生,起起伏伏的丘陵一片青綠,賞心悅目,十分詩意。但乾季一來,山上草木因長期無雨,變得枯黃易燃,如果此時焚風驟起,星星之火立即可以燎原。


就我記憶所及,80、90年代,千橡地區就曾有過多次野火燎原的紀錄。
例如有一個星期天,我們清早起來,看到陣陣黑煙不斷地往東飛去,火燒地區看來極遠,我們也就不以為意。誰知到了中午,風向突轉,黑煙變成火光,一下子就飛越了幾座山頭,直撲我家而來。這一驚嚇非同小可,我們拔足就跑,慌慌張張的抱了幾本照相本,飛車逃去朋友家避難。


晚上回家,火勢已被控制,我們開車到外面去巡視災情,看到附近山頭,一條條火龍還在熊熊燃燒,紅通通的火光在夜幕當中,顯得特別的驚悚恐佈,後來聽人說,那熊熊火光其實是救火員放火燒山的防火牆。我們 Ventura 縣有素質精良的救火隊,以及一群經驗豐富、通曉風性、熟知地理、英勇善戰的消防人員,他們每天二十四小時嚴陣以待,幫助居民防火、擋災與救火。


濱海小鎮 Malibu 位於焚風入海的出口處,常被焚風光顧,其中的一場 Malibu 大火,路線曲折迂迴,燒得十分離奇。那次大火一路燒到 Malibu 海邊後,忽又轉向,飛奔回頭,一直燒到我家後面的莊園 Hidden Valley。因為風勢強勁,住在附近的居民都接到通知,叫我們隨時準備疏散撤離。奇怪的是,雖然大火已近在咫尺,而風勢卻朝與我家相反的方向吹去。我們坐在家中,既不見煙,也不見火,只能在電視上隔「屏」觀火。如不是數十輛救火車從各地趕來,停在路邊待命,我們還真不相信野火已經燃及眉睫。幸虧風神仁慈,及時停風止火,我們才逃過一劫。


寫到這裏,我忽然發現,近幾年來,康谷的焚風似乎已大不如往昔潑辣,不知是不是房屋建多了,風姐吹過千橡小鎮時,已無法卯足全力、呼嘯來去了。


與風共存
宇宙浩瀚,天威無窮。近年來雖然科技發達,人類對自然界的風雲變幻已有所掌握,畢竟地球渺小,人類脆弱,吾人在世,怎能對大自然沒有敬畏之心?只要人住南加,我們就得學習與 Santa Ana 焚風的共生共存之道。


我們何其幸運,在四季如春、群巒環繞、風景如詩如畫的的山間小鎮,安居樂業了三十五年,度過了人生最珍貴的黃金歲月。從青絲到白髮,縱然經歷過幾次風災,都能安然度過,人與 Santa Ana Winds 共生共存的往事,也就成為我們家住千橡數十年來,最叫人難忘的幾件小故事了。

初到台湾

逃难总是艰辛的。在我七岁去台湾前,逃难几乎就是我童年的全部了。

那时候的中国,正经历内战。

第一次有记忆的逃难,是随着妈妈从庐山逃到上海。共军来得极快,我们就变成真正意义上的“逃”难了。

临行匆匆,妈妈带着我们和十来个行李箱,坐上浙赣铁路,我们的行李把火车一节车厢的一半都塞满,人货混杂,没日没夜的向杭州奔去。

走了一半,火车突然停了,听说有人破坏铁路,乘客都得下车,改换接驳车厢。我家情况特别艰难,我七岁,大弟六岁,小弟还是抱在手上的婴儿。我外婆小时包过脚,后来放了,成了解放脚,平时走路就摇摇晃晃,重心不稳的。现在要换车厢,要走过铁轨上的粗石块路,我外婆的解放脚就不能走了。可怜的妈妈,手中抱一个,另一只手还得牵两个,就没法照顾小脚外婆了。此时忽然过来一位军官,把我外婆扶上新的车厢,才解决我们家的危难。从此,我们再也没见过那位军官了,但我常常想到他,他后来又回去打仗了吗?这么好的好人,希望他一生平安无恙。

至于我家的十来件行李,后来是如何处置的,就不知道了。据我所知,后来清点行李,少了一件,正好是我外婆的一件!我外婆为此很不高兴!

在上海,待得极短。上海危急,只有再去投靠我妈在福州的堂弟,我们就坐上了一艘小船,在挤得不得了的情况下去了福州。

家在福州也是辛苦万分的,因为言语不通,生活习惯又不同,此时天下已大乱,我们小孩都辍学在家,成天和邻居小朋友玩、学福州话。我表舅比较胖,福州人叫他:“阿布端 (胖子)”,或在家中用不值钱的金圆券折纸球、纸船等等。我和弟弟有时出门,逛市场,看市民生活,我最记得当时市场已不用纸币,市场改用银子,我看到卖烧饼的把银块磨成碎片,再用一把老秤秤碎银子作买卖!

那时大陆政局已不稳, 我堂舅工作的政府机构已准备撤离,他们就把不用的空簿本扔掉,我们小孩就去抢。我个性懦弱,抢不过别人。不过当时谣言满天飞,说是共党马上要来了,凡是簿本上有国民党党徽的,都要撕掉,否则会被共党抓去,结果不用说。薄本我都抢不到,撕毁国民党印记的工作都落在我身上。

因我胆小,我住在福州是被欺侮的对象。记得房东小孩,不知从那个角落找出一个玻璃扣子,借给我玩,被我玩丢了,以后都不敢看房东孩子,成天躲着她,一直到搬走去台湾。

当时要逃到台湾去的人很多,都暂时租屋等待着去台湾。我们住的地方,有位大哥哥总是带我去骑脚踏车,我应该是在一群小朋友中算是比较讨大人喜欢的。有一天,我看见这位大哥哥在门前广场上卖东西,我跑去看,他就顺手送我一本印着《言慧珠》的书,我视若珍宝,一直把它带到台湾,后来才知那是京剧言慧珠的唱詞本。以后,我也时常想到那位大哥哥,当时,他应是位大学生吧?他后来是不是凑足了旅费,去了台湾?

那时,福州忽然涨大水,全城淹水,房东把房门拆下来当船,划出去买菜。战争又兼大水,老百姓的日子真不好过啊!

好在,爸爸突然出现了……他找到朋友,买了去台湾的船票;他又找到朋友,水上警察局局长,在水淹福州时,局长用汽艇,把我们全家,送到马尾,搭船去了台湾。

这条货轮叫“凤山轮”,是座货轮,好像是运木材的。我们上了船,他们才装木材。我们坐在船上,只听见很响的轰隆声,然后船就一阵大摇晃,轰轰隆隆响声,再加上巨烈摇动,坐在船上极不舒服,如此这般,一直响了一整天,这时水手才在甲板上铺上木板,由客人自行抢地盘,争取仅可容身的一席之地。同时,我爸妈花银子,跟水手租了一个下铺,由外婆、妈妈带着小弟睡,我和大弟就跟爸爸睡甲板。开始时,我们小孩都争着要睡甲板,因为甲板风凉。后来风愈来愈大,甚至听说碰上台风的尾巴,船在海上翻来滚去,人人呕吐不止。到了这时候,才知道我是“晕船大王”,我爸说我连胆汁都吐出来,连到了基隆都站不起来。幸亏我爸在瓯江长大,深谙水性,一家旱鸭子都靠他照顾。

我就在这种惨状下,抵达了台湾。

到了台湾,蒋总统下野,群龙无首。父亲失业了,这才知道,我家没钱。

父亲有位朋友在火车上做稽查,就推荐我们在台北附近一个乡下落脚,因为房租便宜。后来才知原来我们是第一个搬入的外省人家,消息传开,我家门口挤满看热闹的人群。母亲无奈,只好把床单罩在窗上,挡住外面视线!

当时,乡下小城还有日本人作风,警察抓到人,会毫不客气的责打,人民看到警察都心生畏惧。谁也没想到,日后,我爸居然当了桃园警察局长,这个乡下小城竟在我爸的管辖之中。当然,这时的警察彬彬有礼,已成为人民的保姆。

桃园离台北近,台北的繁荣逐渐扩充到了桃园。去台湾的人恐怕都去过桃园的中正机场。据我爸说,早年桃园的问题居然不在治安,而在政治。原来桃园是各种人种的混居地,有闽南人,客家人和外省眷村,各派人马立场分明,尤其闽客两族,各领山头互不相让。

在桃园乡下,有件小弟的趣事。原来我妈把一件大衣外套挂在门口,平时的零钱就扔在大衣口袋中。不知这个习惯怎么被我上一年级的小弟发现了,他就去掏我妈的口袋,摸出一把零钱,然后去隔壁糖果铺买糖果吃,他成为附近最阔气的少爷!有一天东窗事发,被我妈发现。我妈还跑去责问邻家老板,邻家老板当然无话可说,只说:“我也觉得奇怪!”

到台湾后,最不习惯当地人穿木屐的啪啪声。原来当地人不穿鞋子,而穿木屐,也就是在两木板前面钉上一根皮带,脚被皮带挡住,拖着木屐走路,发出啪啪声,在晚上特别响。

我小弟聪明调皮,一下就学会闽南语,逢人就说“明拉早卡早来呷崩”(明早早点来吃饭),成为邻里间的笑柄。

刚到台湾,惊讶台湾民风朴实,过拜拜就是其中之一。原来台湾人一般信佛教,拜拜就是拜佛的意思。据说为了拜拜,有的人家不惜倾家荡产,借钱辨拜拜,请客到家中吃酒席。我们这群外省人就是被拉去吃拜拜的对象,听说有在路边拉陌生人吃饭的故事,我们没碰过,有的,都是同学家长请我们去吃拜拜。

真想不到,在命运的安排下,台湾竟成了我們的新故乡,不但我父母亲在台湾过世,连我们到台湾时还是孩童的第二代也垂垂老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