焚風
千橡城所在的山谷叫 Conejo Valley (簡稱康谷),這 Conejo 一字是西班牙語「野兔」的意思。80年初我們搬來千橡定居時,「野兔谷」還是一個人口不多、四面環山的小村莊,一座座小山巒上,空蕩蕩、灰濛濛的,覆蓋著一層短短的枯草,南加州有名的 Santa Ana Winds 就經常出沒於這些山谷之間,肆無忌憚的、暢所欲為的嬉戲玩耍。
Santa Ana Winds 是南加州特有的一種焚風。每年秋季至次年初春,這種既乾又熱的「下山風」都會從內陸沙漠穿過山谷,沿著海岸吹向海洋。
這焚風極有個性,它來無影,去無蹤,說來就來,說走就走。每次駕臨舍下,都擺出一副善者不來,來者不善的高姿態:它有時來只為了發發小姐脾氣,而有時又怒不可遏,潑辣之至。
焚風是夜貓子,喜歡在夜裏不請自到。就拿某一個靜得出奇、奇得詭異的夜晚來說吧!因為時差,我到了半夜,還在床上翻來覆去,不能入睡…..忽然之間,我聽到屋角的木板很輕很輕的卡了一聲,輕到好像小貓踮著腳在屋頂上走路。幾聲輕手輕腳的卡卡聲後,呼呼風聲從屋角開始,繞著我家房舍,轉了一圈又一圈,聲音愈來愈急,愈來愈響…啊呀!Santa Ana 風來了。
還有一個狂風怒吼的夜晚,我家房屋被吹得軋軋亂響、搖搖欲墜,我們提心吊膽的過了一整夜,差點被沒完沒了的風聲給逼瘋了。「Ferocious Winds!」根據第二天報紙頭條的報導:好多屋頂,都被狂風掀開,破了大洞。
但是夜貓子也有乘人不備,在大白天裏突擊民宅的案例。那天合該有事,老公上班去了,我也到鄰鎮辦事。等我中午回家,發現大門被什麼東西堵住,打不開了。我費盡全力,推開大門後,眼前的亂象真把我嚇呆了…客廳裏的一扇高窗,被風吹破,玻璃碎了一客廳,狂風正卯足全力,從吹破的窗口硬擠進來。房子在灌風,好像汽球在充氣。兩層樓高的窗簾成了任性的舞者,穿著白衣長裙,盡情地飛舞…..
幸好保險公司馬上派人來把破窗用木板釘上,才把焚風擋在屋外。打破的、砸爛的、撕破的損失,後來保險公司也都賠了。總體說來,財物損失不大,叫人慶幸的是,狂風吹破玻璃的那一刻,我們沒人在家。
野火
焚風又叫 devil 風 (魔鬼風)。南加州野火之所以惡名昭彰,其實都是因為魔鬼風帶頭,在山谷中飛來竄去、胡亂撒野的緣故。
南加州天氣乾旱,冬季是雨季。雨季時雜草叢生,起起伏伏的丘陵一片青綠,賞心悅目,十分詩意。但乾季一來,山上草木因長期無雨,變得枯黃易燃,如果此時焚風驟起,星星之火立即可以燎原。
就我記憶所及,80、90年代,千橡地區就曾有過多次野火燎原的紀錄。
例如有一個星期天,我們清早起來,看到陣陣黑煙不斷地往東飛去,火燒地區看來極遠,我們也就不以為意。誰知到了中午,風向突轉,黑煙變成火光,一下子就飛越了幾座山頭,直撲我家而來。這一驚嚇非同小可,我們拔足就跑,慌慌張張的抱了幾本照相本,飛車逃去朋友家避難。
晚上回家,火勢已被控制,我們開車到外面去巡視災情,看到附近山頭,一條條火龍還在熊熊燃燒,紅通通的火光在夜幕當中,顯得特別的驚悚恐佈,後來聽人說,那熊熊火光其實是救火員放火燒山的防火牆。我們 Ventura 縣有素質精良的救火隊,以及一群經驗豐富、通曉風性、熟知地理、英勇善戰的消防人員,他們每天二十四小時嚴陣以待,幫助居民防火、擋災與救火。
濱海小鎮 Malibu 位於焚風入海的出口處,常被焚風光顧,其中的一場 Malibu 大火,路線曲折迂迴,燒得十分離奇。那次大火一路燒到 Malibu 海邊後,忽又轉向,飛奔回頭,一直燒到我家後面的莊園 Hidden Valley。因為風勢強勁,住在附近的居民都接到通知,叫我們隨時準備疏散撤離。奇怪的是,雖然大火已近在咫尺,而風勢卻朝與我家相反的方向吹去。我們坐在家中,既不見煙,也不見火,只能在電視上隔「屏」觀火。如不是數十輛救火車從各地趕來,停在路邊待命,我們還真不相信野火已經燃及眉睫。幸虧風神仁慈,及時停風止火,我們才逃過一劫。
寫到這裏,我忽然發現,近幾年來,康谷的焚風似乎已大不如往昔潑辣,不知是不是房屋建多了,風姐吹過千橡小鎮時,已無法卯足全力、呼嘯來去了。
與風共存
宇宙浩瀚,天威無窮。近年來雖然科技發達,人類對自然界的風雲變幻已有所掌握,畢竟地球渺小,人類脆弱,吾人在世,怎能對大自然沒有敬畏之心?只要人住南加,我們就得學習與 Santa Ana 焚風的共生共存之道。
我們何其幸運,在四季如春、群巒環繞、風景如詩如畫的的山間小鎮,安居樂業了三十五年,度過了人生最珍貴的黃金歲月。從青絲到白髮,縱然經歷過幾次風災,都能安然度過,人與 Santa Ana Winds 共生共存的往事,也就成為我們家住千橡數十年來,最叫人難忘的幾件小故事了。